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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以置信的,我的文革经历,年轻人听了都不信

文革记忆

文/王义

1966年,文化大革命拉开序幕之际,我正就读于初中,正值备考阶段。突然,学校宣布毛主席发起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,考试被取消。我本就畏惧考试,这下正好松了一口气。听闻这场革命是为了捍卫毛主席,我心想,毛主席既然不让上学,我们岂能不拥护他?

近期,同学们纷纷热议什么是文化大革命,然而我们年纪尚幼,对其内涵并不明了。我们班上几位顽皮的男生最终达成共识,觉得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不用上学,更不用应付考试了,看来毛主席真是体恤学生啊!这下我们可以尽情玩耍了,毛主席真是太好了。

想起这些年上学的事就有气,我学习本来就不认真,顶多得个60分就很满意,如果不及格回家就要挨打,而70分、80分就更少见了,如果是90分以上,对于我来讲那是不可能的了。有时学习稍好点了吧,表现不好也不行。因为学校特注重思想品德教育,给我们差生都备有《学校-家长联系本》,每次在学校的表现都得让家长知道。有一次老师在家长联系本上写着:“今天不欺负女同学,以后别再犯错误。”带着这个“改头换面”的联系本回家,我得意洋洋地展示给父亲看。然而,父亲看完后只是冷笑,随之而来的是一顿严厉的惩罚。母亲询问原因,父亲将联系本递给母亲,母亲却表示:“打得好!看你还敢不敢如此大胆!”父亲则说:“从小这样下去,将来是要坐牢的!”实际上,所谓的“欺负女同学”不过是男孩间常见的“三八线”之争,这样的经历恐怕大多数男孩都曾有过。能说我顽皮吗?

生于新中国,我幼时营养充足,精力充沛,顽皮异常,堪称“憨废型”的代表,大错不犯小错不断,未曾有一刻安静下来。

记忆中,那是在贵阳的××小学二年级,某日放学时分,恰逢一位邮递员骑着三轮摩托车送信。他竟疏忽地将发动机未熄,便匆匆来到学校。出于一时的好奇,我不禁跃上摩托车,跃跃欲试地学习驾驶。正当我沉浸在喜悦之中时,未曾想摩托车突然将我摔落,随即失控冲向南明河。

南明河上油渍斑斑,冬日的严寒里,贵阳一中的学子们费尽周折才将一辆摩托车从河中打捞起来。他们担心事情闹大,难免会挨一顿教训,但回到家却平安无事,这令人不解。后来邻居透露,我母亲曾对父亲说:“别打了,能捡回一条命就足够幸运了。”

与当今孩子们的日夜苦读形成鲜明对比,我们那一代人,在文革时期,生活状态基本等同于放羊。在那个最需要读书的黄金年华,我们却没能读到应有的书籍,这成为了我一生中的最大遗憾。然而,为了生计,父亲在外奔波劳碌,疲于应付,根本无暇顾及我们的学业;母亲虽无文化,平日里只是操持家务,文革期间更是投身于“居委会”的革命活动,保卫省市委的老革命们,无暇他顾。因此,他只要求我在学校不做出格的坏事,其余时间,基本上是让我们自己管理自己。

昔日的校园图书馆,于我们而言,是沉迷游戏的避风港。我常在闲暇之际溜达到图书馆,偶然间发现那里藏书丰富。于是,我悄悄地揣了一本厚重的书籍回家,那似乎是高尔基的《三人》。后来,一位被定于1957年为“右派”的同院同学发现了这本书,他借去阅读后,便劝我多读书,并建议最好不要将书籍带回家。然而,我对此不以为然,心想,与其让这些书籍闲置在架上,不如让我多加翻阅。

那时的阅读可谓毫无章法,漫无目的且进度混乱。不论是翻阅老红军的回忆录《红旗飘飘》,还是沉浸于凡尔纳的《八十天环游地球一周》,从《林海雪原》到《古丽雅的道路》,无不体现了我对图书馆书架的随意挑选。遇到不认识的字,便立刻翻查字典(必须感谢那位右派学生,是他教我如何运用偏旁部首和四角号码快速查找字义)。

小学时我常是糊里糊涂,作业常拖欠,最头疼的就是背诵课文。当时即便不读语文也能勉强应付,众多好书在前,哪有心思去背那些课文呢?那时的老师极为负责,总是揪住我的缺点不放,我常常因背书而在全班面前出糗。记得有一次,还被要求背诵《唐诗四首》。老师总是让我在众人面前尴尬地搜肠刮肚,那时只能自认倒霉。直到做了父亲,我才明白,当询问孩子的学习时,多数人的真实情况一目了然,很少有像《红灯记》中的李玉和那样,能藏匿秘密而面不改色。因为过去的我不做作业的恶习累积,最终有一天,老师家访告知父亲,我又尝到了“笋子炒肉”的苦果。与现在的老师相比,他们似乎对学生的品行不太关心,只要课程完成便心满意足,学生想学更多,就得支付“补课费”。(但这话也不全对。)

彼时,我国各级学校纷纷宣布停课,声称是为了抵制修正主义。偌大的国土,竟无一片放置课桌的空地,这成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。那时的我们,对修正主义究竟是什么一无所知,只知道那是不良之徒的行径,是对毛主席的背叛。谁敢反对毛主席,就被视为恶人,我们誓与他抗争。为何?毛主席若不让我们继续学业,我们怎能不响应他的指示?按照那时的教条,我们必须将那些阶级敌人彻底击败,让他们永远无法翻身。

我坚定地支持毛主席决定让学生们休学的举措。想到未来我将不再被迫踏入那令人厌恶的教室,不再需要偷偷修改联络簿,也不再被迫背诵课文,我心中充满了喜悦,暗自窃喜。未来在学校,我将紧紧跟随毛主席的脚步,投身革命事业。正当我们思考如何保卫毛主席时,老师递来了纸张和毛笔,示意我们要张贴大字报,声称这是毛主席的旨意。当时没有浆糊,我们便前往食堂,恳请伙房里的老杨师傅用面粉为我们熬制。以往若是进食堂,他必定会责骂,但今时不同往日,我们是为了批判学校中的修正主义思想而行动,他的态度变得和善,我们仿佛变成了小大人,连他也听从我们的安排,那种感觉真是美妙至极。

大字报写什么呢?老师让写批判学校的修正主义。因当年我们学校当是本市最不上号的中学(曾有“牛氓”学校之美誉),修正主义的东西一定很多很多,让我们学生深挖猛批。当时中学校园里开始流行一幅对联:“老子英雄儿好汉,老子反动儿混蛋”,这幅对联对那些家庭出身不好的人提出了警告。我想,我家三代贫农是红五类,我光荣啊,老师老说我又笨又调皮。那可能就是修正主义吧?于是就给老师贴了我的第一张大字报:“我的作业老师从不给60分,哪怕是59分也不肯多加1分,×××老师就是地地道道的修正主义!要坚决批判!”搞得围观大字报的人个个暗笑,有一好友(现贵州大学文学院院长)悄悄把我拉到一旁,低声对我讲:“傻瓜!那算什么修正主义?那是老师对你的关心!”我立刻跑过去撕下了大字报,看到被点名批评的老师眼中含泪。要知道在那个时代,撕掉大字报可是被视为“现行反革命”的行为,但我并不畏惧,我家三代贫农,无所畏惧!

稍后,学校组织了分组学习活动,内容聚焦于姚文元在1966年5月11日《人民日报》上发表的文章——《评“三家村”》。据悉,“三家村”是由三位作者共同使用的笔名,他们曾以此名义在1961和1962年间撰写了一系列杂文。姚文元的文章声称要揭示这些杂文的“反动实质”,并将它们的内容描述为“反党反社会主义”的影射与攻击,意图将中国引向“修正主义”。此类对短文的无端指责,亦成为发动和展开大规模“斗争”的所谓“理由”。我们这些学生这才意识到,《人民日报》在当时的影响力,使得绝大多数人只能照搬其言论。

短短数日,学校便暂停了课程,然而,我们年级的男女生之间便爆发了激烈的冲突。

听说武斗的起因是:那天晚上在校收听毛主席的最高最新指示,尔后一(五)班的男生和一名女生辩论起来,男生说女生的学习好,是走白专道路,走白专道路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,女生说,毛主席让我们好好学习,天天向上,你不好好学习就是不听毛主席的话,就是反毛主席……两人越吵越厉害。那时和女生说话不行,和女生吵架就是好样的,平时,我们男女生积怨就大,互相都不说话,课桌都刻着分界线,哪个男生敢和女生说话?我们最爱骂的一句话就是:“你这个‘流阿强’!”(因校规禁止言辞粗俗,“流阿强”便成了骂人的代名词)。女生以“流阿强”回敬男生,而男生则以“流阿罗”回击女生,双方都不甘示弱。最终,男生忍不住动手,女生亦不甘示弱,还以颜色。目睹此幕的女生义愤填膺,纷纷上前助阵,捡起石块投向男生。男生见状,亦捡石块还击女生。双方在教室东侧与西侧形成两个阵营,互相投掷石块,场面愈发混乱。

听闻纷争四起,我们七班的众男生如同蜂拥而至的苍蝇,纷纷赶去助阵。夜幕降临,只见对面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影,定是五班的女生们以及他们的“支援队伍”。此刻,耳边充斥着“霹雳扑嚓”的声响,那是石子撞击人体的声音。我急忙在地面搜寻,由于校园整洁,难觅大石,只得捡起几枚小石子。正欲将一枚石子投向女生时,老师突然赶到,在我们被喝止之下,纷纷逃回教室。如此,全国文革时期的第一场学生武斗便悄无声息地落幕了。

翌日,众多家长涌入校园参与会议,校方黄主任大致回顾了武斗过程,并提及了几位“英勇男女”的名字。得知名单中无我,我心中顿时释然,至少能避免回家后遭受责打。然而,仅仅数日之后,学校便宣布所有学生放假,却未明确未来是否继续学业,对此我感到十分困惑。

无聊之际,听闻全国上下纷纷响应毛主席“造反有理”的号召,于是便与伙伴们一同去探究“革命无罪,造反有理”、“怀疑一切,打倒一切”的革命理念。当时年纪尚小,对这一切并无深刻理解,实则不过是随波逐流,凑个热闹而已。

有天跟随“红色交通学校”(原贵阳交通学校)的红卫兵去“破四旧”,什么破四旧,其实是在趁机游览胜景黔灵山。记得当时只见那些造反派手执钢钎铁锤,唱着:“革命不是请客吃饭,不是写文章,不是绘画绣花,不能那样‘温、良、恭、俭、让’……革命是暴动,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行动”的毛主席语录歌,凡是沿途看见不顺眼建筑物上的装饰,通通在“反对封、资、修”的精神下给予砸烂。在九曲径只是山上的摩崖石刻,小一点的被砸破铲,毫不留情。有一幅高达数米的大“虎”字看来也在劫难逃了,这时有两个年龄稍大一点的主动“请战”,造反派就同意了。……顺着山道进了寺庙,只见到处残垣破壁,只是大殿、二殿里的众神东倒西歪缺脖少腿的,一片狼迹。我的天啦,才一会功夫就这么彻底!(后听说该寺的大铜钟是一老和尚舍命相护才得以幸免。)当造反派在造完“宏福寺”凯旋而归时,只见那沿途的摩崖石刻已被那些人通通用水泥抹平。待造反派走后,我看见那两个“请战”的在议论;“这些憨私儿些只晓得乱搞!老子看那私儿些以后咋过给后人交待,这也是没得办法的办法罗。”回家给母亲说起这事,母亲叫我别在干这些作孽的事了。

近日听闻东山的阳明寺、乌当的来仙阁、水口寺的仙人洞等古迹,均遭造反派无情地予以“破四旧”的对待。那几日,整个城市洋溢着热闹的氛围。造反派们先是捣毁了名胜古迹,随后又涌向省委大楼,继续对修正主义发起冲击。回想起母亲的叮嘱,我们只是旁观者,对于造反之事,既无实际行动,亦不知该如何下手。

连《红岩》中扮演江姐的女演员脖子上也挂着一只样式别致的高跟鞋,与我一同受难的同伙告诉我,那便是她扮演江姐时所穿的鞋子。京剧、川剧、黔剧、话剧、杂剧等剧种的主要演员,无一例外地身着他们曾经演出的剧目服装,被挂牌游街,接受批斗。大街小巷的电线杆上、临街的单位、游走的宣传车上,播放着《毛主席语录歌》、《五一六通知》、《东方红》等,声音此起彼伏,真是热闹非凡!

失学在家,没事干,虽然怕做作业怕读书,闲得无聊时还是会把原来小学的语文课本不时地翻看,当无意中翻到“小音乐家杨柯”这一课文时,脑海又浮出当年上课的情景,是啊!当时老师讲课是很吸引人的,连平时上课最爱画小人的我都听迷了,唉!好矛盾,心里总觉一记得中学教地理的扬××老师,记得他讲到珠穆朗玛峰是地球上第一高峰,(贵州)黄果树是世界第二大瀑布等等……有时也教(书法)毛笔字,实际上他也没什么所谓的“反动言论”。记得对杨老师的批判,就沦为对人格的诋毁:杨××!你这个反革命两面派!我们这里铁证如山!你为什么心(兰)南不心红??真不知那些写大字报的入是咋想的!唉在那个年代所谓铁证,一个人的姓氏符号也成了大批判的素材。

像这类荒谬的大批判,后来我还遇到过一例。我一同学母亲,共产党员,某校领导,听说级别挺高的,曾有三个孩子,老大爱国,老二爱民,老三爱党。文革中被揪出来批斗,一位红卫兵对她的批判义正词严:“××,你满脑袋资产阶级反动思想,给孩子取名都是爱国、爱民、爱党,连起来就是爱国民党!你还想变天了!?”他母亲当即反驳:“我参加一二.九学生运动时你在哪里干革命?我剿匪时你在哪里?断章取义!无聊!”这次批判会也就不了了之。后来得知,那位批判她的红卫兵对她在校的严厉治学工作非常不满,因他已连续读了3年的初一了。后来看见初三的一些同学在操场上殴打一位“成份不好”的三十多岁的刘姓美术教师时,校长兼支部书记则装着什么也没看见。当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?她为什么不制止呢?后来才明白,原来她当时自己也处境艰难。

日晚,餐后我外出散心,听闻昔日小学的杰出女教师竟以自缢的方式结束生命,此刻红卫兵正对其家进行抄家。我和几位孩童即刻奔向事发地。她的居所位于金筑大学操场东南侧的普通楼栋内。目睹那些面目狰狞、眼中布满血丝的红卫兵,恐怖的氛围愈发浓厚。围观的人群虽远,却依旧驻足,仿佛人人忌惮红卫兵回首时,那尖锐的獠牙或许会瞬间噬断自己的喉咙。在那群红卫兵中,我认出了邻家的一位熟人,这使我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。我踮着脚尖靠近火堆,意图一探究竟。然而,当我迈出几步时,那位邻居猛地喝道:“小嵬,退后!”这突如其来的吼声使我惊恐万分,急忙退后。那一刻,我恍然大悟:某些人在行凶之际,竟能做到六亲不认。

我们悄悄潜入她的住所,发现大门敞开,屋内一片杂乱,几个红卫兵正在抄家。当时我们只觉得新奇有趣,楼上楼下的人都跑来围观。从旁人的低声议论中,我们得知了事情的大概:红卫兵来抄家,打算将她带走批斗,甚至要给她挂牌示众和剃光头。她因无法忍受侮辱,一怒之下选择了上吊。为何红卫兵如此残忍?在那个年代,似乎无需太多理由。因为她是一位严格的优秀教师,对学生要求甚严,被视为资本主义路线的走狗,是大坏蛋,因此应该被消灭。红卫兵打击这些大坏蛋,就是“革命无罪,造反有理”。这是什么歪理啊?

这位教师,倾注了大半生的心血于我国的教育事业,却在文革初期,不幸成为了她昔日门下“红卫兵”的受害者。小学时,我们学习《小音乐家杨柯》这篇课文,正是她所教授。自那以后,四十载岁月流转,我无数次途径文化路,每至一处,无不自觉地、或潜意识中,望向她曾居住之地,那些往昔的画面便如电影般在脑中浮现。

那时光,天真与喧嚣交织,街头的墙上已贴满了大字报。我辍学在家,日复一日,无所事事。每当语录歌声响起,我便知道,一场激烈的批判大会即将开场。听说,那些大字报已遍布街头,其中喷水池、省委大楼处的大字报尤为引人注目。我热衷于看热闹,每日午后,便会与那些成绩优异的同学一起四处游逛,名义上是参与革命,实则不过是为了排遣心中的烦闷。

随后,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“革命大串联”的号召,我们踏上征程,乘坐火车与轮船,在全国范围内掀起革命热潮。从贵阳一路驶向上海,继而乘船抵达青岛。

在前往北京的红卫兵大串联列车上,每节车厢都挤满了超过正常容量的人员。车厢内,红卫兵们如同沙丁鱼般紧密地挤在一起,彼此间没有丝毫空隙。有的学生甚至直接坐在座椅的靠背上,而更有胆量的则攀爬至行李架上,双手紧紧抓住以防滑落。由于空间过于狭窄,他们不得不弯腰低头,姿态宛如猴子。座位上两人坐四个人,三人坐六个人,而座位下更是有人躺卧。为了响应毛主席的“革命大串联”号召,红卫兵们甘愿成为“人下人”。据报道,列车上只有司机和加煤工还在岗位上,其他列车员因害怕红卫兵而纷纷逃离,遇到问题只能通过纸条传递。尽管车窗全部打开,车厢内空气依然污浊,弥漫着口臭、汗臭和脚袜臭,让人几乎无法忍受,只能忍耐着。一分钱不花就能见到毛主席,这样的好事谁能不想去体验?红卫兵战士在伟大领袖的培养下,无论人群多么拥挤,空气多么恶劣,都依然坚定地前往北京。不过,他们面临的问题是口渴和尿急。车厢内没有乘务员,连热水都供应不上。厕所里连冲厕所的自来水都没有,臭气熏天。几乎每一节车厢的厕所都被锁上了,一些机灵的人不怕恶臭,选择在里面享受“单间”。车上的女红卫兵更为不幸,她们挤在厕所门外大声呼唤,命令里面的人快出来。等了许久,终于有一个人出来,立刻有十多个人涌进去。有些女孩子挤不进去,在门外尿急得哭泣。有的女孩子等不及进厕所已经尿湿了裤子,尴尬至极,难以言表。

列车抵达一站,却无人广播站名,无论是大站还是小站,都鲜见售卖食品的摊档。仿佛红卫兵如同传说中的红胡子强盗,肆意抢掠,人人避之不及,无人敢在此经营饮食。个别站台上设有水龙头,靠近车厢门的红卫兵不等列车停稳,车门仅开一线,便争先恐后地跳下,奔向水龙头,争抢水源解渴,急匆匆地返回车上。若非紧邻车门的,根本无法下车,一是人潮拥挤难以挤出,二是即便用力挤出,日后再想挤回车上几乎不可能。列车临近停靠时,众人迅速合力将车窗放下并紧闭。站台上挤满了红卫兵,他们拼命敲打车窗,企图爬窗上车,有些人高声呼喊:“他妈的,老子是北京红三司的,急着回北京,快开窗让我们上去。”车厢内的人则回应道:“他妈的,小子,你是北京人,理应前往南方点燃革命的火种,让我们帮你去北京,兄弟们,若有家书要带,就写成纸条交给我们,帮你捎回家。”其中一些人情急之下,干脆将消防水龙头对准窗户,试图冲开一条通路。在这样的吵闹和混乱中,列车终于从青乌站缓缓驶向北方的山区,最终摇晃着抵达了伟大首都、世界革命的中心——北京。

在首都,有一事现在回想还忍俊不住。记得从青岛乘了4天4夜的火车才到丰台,当时正值周总理提倡步行串联,于是灵机一动,以红卫兵小队长的身份动员他们下车,响应总理的号召,步行到北京,一是丰台离北京也不远,二是听说北京己经控制红卫兵进京的人数了。于是我们就下了车,问清了去北京的方向,开始了我们的步行串联。才走了不到半小时,就有人叫累了,没办法只好停下来。大家七嘴八舌地发泄对我的不满,我只好出怪招了,命令大家把“(保皇派)号码红卫兵”的袖套带上,以红卫兵造反的精神从路边拿了一杆红旗,然后在上面摹仿毛体写上了“遵义会议红卫兵步行串联队”几个字,开始了向北京前进。眼看天色已晚,实在走不动了,干脆就用造反的精神拦了一辆车直驰天安门。

虽已夜幕低垂,我们抵达天安门广场,高声呼喊“造反有理,革命无罪!”在“冲、冲、冲”、“杀、杀、杀!”的呐喊声中,伴随着《东方红》、《大海航行靠舵手》、《北京有个金太阳》等激昂旋律,我们手举旗帜,步伐坚定,齐声吟唱毛主席语录歌:“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,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。”即便歌声不够动听,却也收获了众多掌声与敬仰的目光。哈哈,为了革命,这一切付出都值得!

在向人民英雄纪念碑行礼之后,我们来到了雄伟的天安门广场。面对着神圣的天安门,怀着对《我爱北京天安门》的深厚敬意,我甚至跨过了警戒线,轻轻刮取了一些墙上的红粉,用手帕仔细包裹后,珍藏在毛主席语录之中。这仿佛是得到了上天的特殊恩赐,让我感到无比荣耀和幸运。凝视着庄严肃穆的天安门,我心中涌起了一个想法:若将这位中华民族的伟大领袖与历代皇帝并列,究竟谁能与之相提并论?这个问题,又有谁能给出答案呢?在完成心灵的朝圣之后,接下来的关键是解决食宿问题。经过一番努力,我终于找到了位于工人体育场的红卫兵接待站。

疲惫与饥饿交织的我们抵达工人体育场,眼前却已是一片人潮汹涌,听闻有人已排了三昼夜尚未得到安置,心中不禁为之胆寒。无奈之下,我们只得带领队伍直奔红卫兵接待总站,找到负责人,强硬地表示,若不立刻安排那些来自“挽救了红军,挽救了党”的“遵义会议”的红卫兵,那么便是背叛了文化大革命,将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制服!话音刚落,负责人立刻安排车辆将我们送往西苑宾馆临时安置。要知道,西苑宾馆历来是接待国际贵宾的场所啊!在那儿,我们得以品尝从未尝过的美味西餐,离别时更是忍不住“顺手牵羊”,带了一些糕点回家。这不仅是为了与贵州的伙伴们分享,更是为了广大劳苦大众。尽管我们未曾体验过舒适的席梦思床垫,但为了紧跟毛主席的脚步投身革命,第二天我们还是申请前往西苑宾馆对面的地质部野外大楼,继续我们的艰苦奋斗。

趁着等候毛主席接见的日子里,我跟随临时结识的红卫兵朋友们,在北京四处大串联。好在吃饭乘车不要钱,任凭我要到哪里是那里的。我去了早就梦想参观的胡适先生当年讲学的北京大学,看到成千上万的革命师生在批斗他们的党委书记陆平等党内走资派,在批斗老校长、人口理论专家马寅初,在批斗原团中央书记胡耀邦……我去了清末由庚子赔款起因而创建的清华大学,看到广大革命师生在蒯大富等领袖指挥下,在批斗校长蒋南翔,以及数十名大学教授与著名学者。我们又去了北师大,希望有幸看到当年毛主席给取名字能干的红卫兵女将宋(彬彬)要武。在首都这些独领文革风骚的高等学府里,我看见贴满着“爆炸性的新闻”,如在北大校园里贴着一连串的所谓“百丑图”,手灵心巧的大学生们用漫画形式,画着中共中央刘少奇、邓小平……一系列党内走资派、中国赫鲁晓夫的奇形怪状的丑化像。北大、清华红卫兵是中央文革的左右手,江青、康生、陈伯达他们的阴谋诡计总是先通过这些高校透露出来,传令天下。所以我们在校园里看得眼花缭乱的许多“最新消息”,全是将要炮轰某某、打倒谁谁,砸烂什么人的狗头之类。开始咱还抄抄大字报,后看到都是千篇一律的内容,觉得没什么意思,干脆就不抄了,倒是揭露那些走资派的“花边新闻”真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过水泄不通,这比看炮轰打倒的革命群众多得多。

然而,为了消磨这乏味的时光,我便踏上了“不到长城非好汉”的征程。沿途中,八达岭一带随处可见巨幅的《毛主席去安源》油画。我再次目睹了毛主席亲自策划并领导南昌起义,以及指挥前线作战的巨幅油画《南昌起义》。此外,我还看到了《井冈山会师》这幅画作,画面中毛主席与林彪副主席紧紧握手,然而,历史上朱德总司令的形象却未能呈现。我内心不禁佩服革命师生、画家们巧妙地篡改历史、颠倒黑白的技艺。众所周知,点燃安源煤矿革命烈火的是李立三和刘少奇;众所周知,南昌起义的首倡领导者是周恩来、朱德、贺龙、周逸群等人,而当时的毛泽东正忙于湖南乡间筹备秋收起义。同样,大家也清楚,当朱德与毛泽东在井冈山会师时,林彪最多只是个连长(一说排长),一位黄埔军校四期毕业的年轻军官,与毛主席握手的人应是朱德。

我偶然瞥见一幅颇具讽刺意味的漫画,图中刘少奇以其独特的阔鼻形象,正奋力撑篙于船上渡河,而彭德怀则岸边挥手高歌:“送君至大河之畔,恩情铭记心间。风急浪高你掌舵,我执梭镖等你归。”红卫兵们那富有创意的奇思妙想和尖刻的恶作剧,堪称匠心独运,令人捧腹。我观察到,众多外地前来观摩学习的红卫兵们,正聚精会神地观看并记录,仿佛照猫画虎。不难想象,不出数日,他们定会将北京红卫兵的杰出创作传播至各地,使之遍布华夏,流传于世。

在首都文革前线的观摩学习热潮中,众人正沉浸其中。某日傍晚,归返接待站时,一位负责红卫兵军训的连长激动地告诉我们:“各位小将,最幸福的时刻即将来临!明日,伟大统帅毛主席、林副统帅以及中央文革的各位首长,将亲自检阅你们!”听闻此言,众人激动不已,纷纷高呼“毛主席万岁!”解放军战士们亦高举语录红宝书,一同响应。

在齐声高呼“万岁”之后,那位连长接着说道:“为确保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绝对安全,特此颁布几项纪律。除了毛主席的红宝书必须随身携带外,任何人员身上不得携带任何物品,包括钥匙在内,一律禁止。尤其是金属制品,一旦发现有人携带,将取消其参加接见的资格,并严加惩处。”

记得不知谁反问了一句,你说错了,毛主席像章也是金属物品啊!当时就把那位连长吓得半死,马上向毛主席和红卫兵小将请罪。后来是营长替他解了围,说他是三代贫农出身,是无限忠于毛主席的等等。

接着营长叫我们一一记录下来只许呼喊的口号:“毛主席万岁!万万岁!”“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!万寿无疆!”、“敬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,永远健康!”“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!”“无产阶级司令部万岁!”“打倒刘少奇!打倒邓小平!”……他一连宣读了二十条革命口号。最后他说,大家排好队,先预习一番,直到他满意后就跟着他到食堂去领干粮,准备明天在西郊机场吃的午餐。

夜深人静,众人激动兴奋至极。

夜色微明,约莫凌晨两点,伴随着高亢的广播声,我们带着朦胧的睡意,陆续排队。在一位连长的带领下,我们向着西郊机场进发。沿街不远处,便可看到一位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站立守候,而一队队红卫兵在解放军的引领下,从四面八方的街道汇聚而来,与我们并肩同行。队伍不断壮大,很快便演变成一支首尾难辨的宏大队伍。队伍经过之处,路口随即实施戒严,除即将接受检阅的红卫兵外,他人皆无法通行。不久后,那位营长下令,让我们分批次进行点名,环顾四周,确认无陌生面孔混入——以防阶级敌人潜入我们的队伍。

1966年11月26日,这一天,毛主席第八次亲自接待了百万红卫兵,同时也是该年度最后一次的接见仪式。

11月的京城,寒意渐浓。参与接见的人员均需遵守规定,不得携带任何小刀、钥匙等金属物品,已携带者须上交统一保管。当时,此类活动被视为一项政治任务,既让人感到荣耀,又肩负着沉甸甸的责任。然而,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,找不到方便之处。那些简易厕所,在人群的拥挤下,早已被踩踏得不成样子。那些女学生们尤为可怜,她们只能围成一圈,轮流解决个人需求。谁又能不急呢?

为了图个方便,不料竟是不慎与队伍走散,这下可让我慌了神。若找不到原来的队伍,岂不是白白错过了等待毛主席接见的宝贵机会?整个西郊机场人潮涌动,要想在其中找到队伍,谈何容易。凭借上次在红卫兵接待站那场风波的经历,我在紧急关头便使出了红卫兵小将的闯劲,径直前往临时检阅指挥部寻找总指挥。哈哈!果真是“小鬼难缠,大官好说”,竟然真的派了车将我送了回去。

那一段令人难忘的小插曲,至今仍历历在目。记得那天,当那位检阅总指挥询问我的纵队番号时,我手心中的数字已被汗水浸得模糊不清,这让我感到无比焦虑。我灵机一动,随口胡乱地报出了一个数字,似乎说的是1纵队1团1营1连1排。那位总指挥听后并未多言,只是微笑着示意车辆将我送至那个我临时编造的纵队。然而,当我抵达那个所谓的1纵队1团1营1连1排时,排长却表示不认识我,而车上的人却毫不犹豫地将我丢弃在那,扬长而去。这真是一场灾难!我被人拒之门外。就在我陷入困境之际,突然传来几句熟悉的遵义话,那是我生命中宝贵的乡音。我立刻上前搭话,得知她们来自遵义长征中学。真是“亲不亲,故乡人”啊!我向她们说明了来意,她们立刻去为军代表证实我们的关系,于是,我得以幸运地留了下来。遗憾的是,我竟然连那位好心人的姓名都不知道。如果当年的遵义老乡看到这一幕,想必你们当时的善举是功德无量的!

午后三点许,伴随着《东方红》与《大海航行靠舵手》的激昂旋律,护卫巡逻的安全车从西向东驶去,人群的情绪随之激昂,无意识地紧张凝视着西向的道路中央。那日天色灰暗,能见度不佳,百万民众中,仅前排少数人得以较为清晰地目睹毛主席等领导人的风采。而后方众多的人群,往往因尘土飞扬而难以辨识,西边阳光被大风吹起的尘土遮蔽,使得天空更加昏沉,能见度进一步降低。不久,毛主席的车队缓缓驶来,我清晰可见他那伟岸挺拔的身躯,甚至连面部下颚的痣也清晰可见。一代伟人的气质,仿佛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慑力。红卫兵小将们狂热地呼喊、哭泣,这一幕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狂热场景,终身难忘。成千上万的红卫兵如潮水般向前涌动,先前演练的纪律早已抛诸脑后。前排的解放军和公安战士竭力以人墙阻挡汹涌的人流。我被后方的人潮推倒,身下的解放军也被推倒在我身上。我灵巧地滑起身来,奋力向前挤去,却被几名解放军紧紧拦住。毛主席身姿雄伟,面容红润,身着军大衣,军服上的红领章、红帽徽鲜艳夺目,他不时向左右挥手致意。林彪身材矮小,面容清瘦,神情庄重,同样穿着军装。其他党和国家领导人也分乘其他车辆,但车队在极短的时间内便通过了。道路两旁,是绵延不绝的红卫兵队伍。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发出热烈的欢呼声,口号声“毛主席万岁!毛主席万岁!”如同山崩海啸,惊天动地,震耳欲聋。然而,不知为何,我在喊口号的同时,泪水不禁夺眶而出。

这是我生平首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毛主席、林彪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风采,相距不过五米之遥。由于当年我的身高不足1.5米,故而得以站在队伍前端,与毛主席最为接近。如今,我的儿子已长至16岁,身高已达1.8米,与那时的我形成鲜明对比。回忆起当时的情景,心情激动不已,至今仍记忆犹新。当时,我激动地在我的毛主席语录本上,借用军代表的笔,郑重地写下:“1966年11月26日凌晨4时09分,我亲眼见到了心中最红、最红、最红的红太阳,最最最最最最最最伟大的革命导师毛主席!他是全世界劳苦人民的大救星啊!”哎呀,我真是幸运至极!(以至于后来我选择将结婚的日子定在了11月26日。)当时,我还有许多肺腑之言想要倾诉,遗憾的是,那唯一的笔却被他人抢先拿去记录这难忘的时刻,无奈之下,我只好作罢。遗憾的是,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多次搬家,这本语录早已不知去向,但这已是后来的事情了。

毛主席与林副统帅的车队迅速驶向玉泉山。这些红卫兵小将们,年纪最小的不过八九岁,稍大的十五六岁,再大一些的也不满二十岁。他们中的一些人,凌晨一二点便起床,从城里的各个住宿地步行数十里,抵达西郊机场。在漫长的征途中,有些人连饭都没顾得上吃,水也没喝一口,他们坚持不懈地走了十多个小时,直至接见结束。那些未能一睹毛主席和林副统帅等领导人风采的人们,带着失落的情绪,拖着疲惫的身躯,如同退潮般各自散去。此外,还有一些在拥挤的人群中被踩伤的人,其中包括一些年纪轻轻、身体较为虚弱的男女学生,他们被送往临时病室接受救治和观察。原因无他,一是过度的疲惫,二是饥饿。他们在穿越壕沟时不慎跌倒,被后方不知情的人群误伤,幸好并无生命危险。而我还算幸运,并未受到挤伤,因为我曾利用别人的肩膀,由他们把我驮着前行。由于人太多太挤,这正是一个展现阶级友爱精神的时刻。

人流散去,草地上纸片飞舞,满目皆是,宛如春日百花竞放。机场地面,各式物品散落,衣衫、鞋帽、手套、手帕等,触目可见。尿渍斑斑,遍布各处。毛主席第八次接见红卫兵的盛会,就此在一片混乱中落幕。我为红卫兵小将们那坚韧不拔的吃苦精神所感动,同时也为未能有幸目睹毛主席、林彪等中央领导的风采而感到深深的遗憾。

有幸见证了毛主席的最后一次接见,回望四十多年的岁月,尽管期间诸多曲折,我们的心中仍洋溢着自豪。每当回想起那段过往,那份幸福感依旧如故,或许,这将成为我一生难以忘怀的珍贵记忆。